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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希楞柱——走进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日期:2023-10-13 13:06浏览数:

北境雪海茫茫,河流交错纵横,在大兴安岭深山余音的笼罩下,古老而神秘的鄂温克族保留着原始的生存足迹。他们不知疲倦地迁徙,不知疲倦地生死,“生死”在这支族群中俨然成为自然而庄重的生命轨迹。人口为数不多却渐趋消亡的鄂温克族,却在额尔古纳河所纵贯而滋养的苍茫林海中演绎着中国式“百年孤独”,震撼而凄婉。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我”是这个民族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在九十年的漫长岁月里,亲眼目睹着族群里每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和旧生命的消亡,“我”坐在昏黄黯淡而火光摇曳的希楞柱里用残年静静地叙述关于“我”所生存的民族的故事。这本小说以“我”为第一叙述视角,以“清晨”“正午”“黄昏”“半个月亮”四个部分预示人的一生,叙事基调哀婉而素朴,平淡而忧伤,宛如一支协奏曲:“清晨”平和而静谧,“正午”昂扬而激越,“黄昏”沉郁而悲怆,到“半个月亮”之时,接近尾声,转归平静,回味悠长。四部分曲调相和相谐,交织着一个民族百年来的风雨盛衰,更不乏自然淳性的浓郁。

对于生命的敬畏和民族的信仰是支撑鄂温克族繁衍生息的精神支柱,我亦为之无限动容。“风葬”是其对于死亡的最高仪式,人死后,往往选择四株相对而立的白桦树,将木杆横在树枝上以形成一个四方的平面,然后将人的尸体置于其上,再覆盖上树枝,于是 ,人体便归于天空,化作风霜雨雪。或许,这是他们反哺大自然的特殊方式,也是死后魂归于自然的心安之所。这是我蓦然间联想起那群生存在雪域高原的民族——藏族的“天葬”仪式。与其略微不同的是,“天葬”是将人的尸体置于地上,在距离天空最近的坡面,等待的是凶猛的秃鹫的恶食。但他们诚挚而质拙地坚信着这是灵魂不灭和轮回往复的生命历程,是人与自然生生不息的互依互存。两支古老的民族在祖国的南疆北域各自生存着,虽相隔万里,风月不同天,但其骨子里共同流淌的是敬畏生命与自然的血液。

另外,“萨满”的风俗也是镌刻在鄂温克族基因里的精神标记,“萨满”是一个聚落的信仰中心,由拥有神异特质的族人充当。他会“跳大神”,能使生命垂危的人起死回生,然而,成为“萨满”意味着承担整个族群的责任,不允许存在利己主义。书中的人物妮浩是族群中的第二个“萨满”,她怜悯众生,用宽怀和仁爱抚慰族人,某次为了拯救少年的生命,即便在怀有身孕的状况下,依然选择穿戴起沉重的神冠、神衣和神裙,昼夜不息地跳着大神,最终少年如愿救活,而她肚中的生命却在一片血泊中消亡,妮浩的命运或许是悲哀的,但其作为萨满普爱众人的精神如同皓皓明月映射着古老的森林,随着遥远的额尔古纳河静静流淌。

驯鹿——作为鄂温克族心中具有神性的动物,他们视其如命。四季的更迭变换,他们为给驯鹿提供水草丰美的栖息地而需要不断的迁徙,于是,“希楞柱”这一简便易搭的圆木柱房子便散落在林子中交错的迁徙道上,成为他们短暂的依偎之所。希楞柱呈圆锥状,锥顶开口,形成一个小小的天窗,在静谧的夜晚,依稀可见星光倾洒,亦有风声呼啸而过,在白桦林间环绕不绝,此时,驯鹿与鄂温克人渐入梦境,唯有额尔古纳河的潺潺水声与风声相和相鸣。

古老的文明并非一成不变,寂静的山林终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打破障壁,于是,一场古老文明与外界时代的激烈碰撞在故事的尾声骤然发出一声闷雷。

鄂温克人生性与自然为伍,正如“我”所说的“我这一生能健康地活到九十岁,证明我没有选错医生,我的医生就是清风流水,日月星辰……我发现春光是一种药,最能给人疗伤”,于他们而言,自然界的风霜雨雪与人间草木都有其灵性,即便不时要与猛兽殊死搏斗,与恶劣环境百般周旋,以及不可预料的亲人离世和民族衰落,都阻挡不了其生命的坚韧和人性的顽强,因为大自然是最美好的馈赠与最可口的良药。因而当外界人进入山林砍伐大片的白桦林并建起所谓的供其生存的“激流乡”时,鄂温克老一辈人眼底泛起的是无尽的淡漠与悲哀。当许许多多年轻的鄂温克人走出山林并逐渐接受现代文明时,“我”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半个月亮”的关口,“我”平静地坐在火光摇曳的希楞柱里,周遭已无往日的喧嚣,只有年幼的安草儿在迷蒙细雨中喂养着早已为数不多的白色驯鹿,那就像是掉落在人间的半轮淡白月亮,柔和而静谧。

行至此处,掩卷沉思,落笔皆清泪。人各有命,躲不掉的是生死,回不去的是故乡。


编辑 汪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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