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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树何团团

日期:2023-03-10 00:04浏览数:

我家门口种了两棵树,一株枇杷,一株桂花。

我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从老家后山挖回来的。貌似是个云淡风轻的早晨,裸露着猩红色土壤的山坡上佝偻着七八个人,他们锄着那片稀疏的树林,汗流浃背。临近中午时,一辆破旧的篷车载着挖出来的树苗,轰隆隆地绝尘而去,裹住树根的泥土沿途不断抖落,仿佛在标记一条回家的路。当时我不过四岁,自然没有人愿意对牛弹琴,告知我挖树的确切原因,我如今也已不知该从何发问。就这样,本应在山林里野蛮生长的它们,最终在烟火气里葳蕤了十余年的岁月——我目睹它们由光秃秃变得枝繁叶茂,它们则覆盖了我全部的童年与青年,一时不知是谁见证了谁的成长。

后来,我在教材中接触到桂花的美妙意象,又听到语文老师对城里早已消匿的桂花糖包的追述,年幼的我,便期盼一株桂树和满树金灿灿的桂花。我一遍遍询问母亲,门前的桂树什么时候开花呢?忙碌的母亲漫不经心地回答,过几年吧,很快的。我就捺着性子等待。说来也怪,枇杷树都挂了几年的果,桂花树却从未开花,那始终如一的墨绿渐渐凿碎我对桂花的无数憧憬。最后,母亲扶着这始终静默的桂树,若有所思地说,没想到,它竟然不开花——而我早已因为求学外地,相见寥寥,淡忘了旧日的执念。

其实,轻易淡忘的缘故主要还是,高中校园里有一大片桂花树,完全满足了我的期盼。我细嗅澄黄色的花香,它粘稠得令我不禁错以为世界陷进一枚纯净的琥珀。我缓缓抬头,簇簇奶黄色的桂花抱着枝干,正在酣睡。淡薄的阳光从枝叶间滤过,碎在地面上,随风浮动。古人因“桂”谐音“贵”,推崇此树,但归根结底,这是最朴实的树——常年墨绿,纵使到了开花的时节,也不过是一摊绿色中掺杂了似有似无的金色,格外谦虚与低调,而那米粒般大小的花,虽说“自是花中第一流”,却足不出户,只在若有若无间,挑逗着路人的感官。

初秋和雨后的桂花最好,淡淡花开淡淡香,楚楚动人似的——这是高中时欣赏三年桂花后获得的经验。现在在大学漫步,霎时风起,桂花如雨,那一如既往的浓郁甜香,总使我想起一去不返的时光。去年十月,我和朋友来树下游逛,他突然说,唉,这是我们最后一季在这里看见它了。我们顿时百感交集。当时,尚且不知前方匍匐着怎样的命运,我们都茫然而焦灼地,在书山题海里百般挣扎——而今,站在彼岸遥望来时的渡口,发现曾经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好不容易适应的生活,纷纷溃散,才知其实人世颠沛,反复无常。

周末,和母亲例行通话,临近结束,她却突然无头无尾地蹦出一句,今年,家里的桂花树开花了。我的脑海中旋即跃出一帧画面:露在车篷外的剧烈晃动的树根,离了原地,将深深扎向另一处,并且树木照旧亭亭如盖。我耳边仿佛“咔哒”一声,记忆与情感的链条被拨弄这么多年,终于在那一瞬首尾衔合。

我来自南方小城,去到市区,又来到长沙,并不知道未来还会抵达怎样的远方,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终其一生,都在流徙——遇见与告别交错着,兴奋与沮丧并行着。就像是那两株树,它们并不会料想到自己辗转的命运,那么不妨顺其自然地生根发芽、抽枝长叶,终究融入一户人家的日常。桂树何团团?或许就是因为它安于此时、此地、此心。如此,无论身在何方,即便寂寞如广寒宫,内心都会有一株桂树,欣欣向荣,摇曳生姿。

一审:李紫涵

二审:朱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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