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评

弗雷德里克·巴克曼先生所作的《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讲的是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在生命后半程发生的故事。

在亡妻去世半年后，欧维决定以自杀的方式离开这个让自己再无牵挂的世界。但他的自杀行动总是被努力生活、与生活斗法的邻居们打断，也因为他们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爱上生活，最后因平静的病症自然死亡。这是一个爱情故事，是家庭叙事，也是现代社会快速更迭使中年人感到手足无措的切面印象。

“车”在字里行间出现多次。我借助电子查找发现，本书中，“车”出现了671次，仅目录中就出现了10次。从火车、卡车等公共交通工具到私家小汽车与自行车等个人代步工具，从精确的“奥迪”“萨博92”“奔驰”“丰田”“沃尔沃”“斯柯达”“斯堪尼亚L10”到模糊的“日本车”“女士车”“西班牙国产车”“法国车”，作者耗费大量笔墨，以车为线，共同构成了各色人物的形象与经历，推动了文字间主题的表达。因此，我想根据“车”在本文中的作用，分享以下几个的观点：

首先，“车”是男性独特的沟通语言。自1886年卡尔·本茨先生发明汽车开始，小汽车一直是男性交流的一大主题。两个男人站在路边，话头往往喜欢由自己或对方所驾驶的汽车开启。汽车的品牌、价格、性能等等都是能够轻易引起站在自己面前的同性兴趣的话题。除了爱好之外，对方驾驶的汽车就像是附在个人身上的标签，暗示着个人的经济水平，工作性质和审美品味等信息，是对个人做出判断的标准和依据。随着相互间的暗自比拼与大方夸赞，后面的交流也就变得简单，男人之间的关系也往往由此拉近。

故事开篇就借由汽车品牌说明了欧维的性格与他的判断标准：“欧维五十九岁。开萨博。看到不顺眼的人，他会像见了贼一样指指点点，食指宛如警用手电……他站在一家商店的柜台前——就是那种开日本车的人……”

与这种用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欧维拜访自己岳丈并获得岳丈认可的片段：欧维从认错岳丈的车，遭到不满，到被岳丈允许帮忙修车；从不被岳丈待见，到得到长辈认可。作者在父婿两人的车间安插了巧妙的隐喻：“索雅的爸爸一直开斯堪尼亚的卡车，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开别的。但他做了多年忠实用户之后，他们突然并给了萨博，这种背叛他永远不会原谅。而自从与萨博合并之后，欧维就开始对斯堪尼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即品牌之间的交替模拟了两个男人之间对同一个女人的责任的交替。这是男人之间的沟通语言。

有时候，“车”甚至直接成为了角色的指代。这是常见的借代，在这里就不多赘述。

其次，“车”是个人生活的“修炼空间”。在许多小说、影视剧中，我们可以看到创作者在表达角色心情抑郁、愤怒、悲伤等负面情绪时，常常将“车”作为情绪表达的空间。《三十而已》中许幻山在车中打游戏疏散生活压力；《狂飙》中高启强坐在车里，通过深呼吸控制怒意；在这个北欧鳏夫的故事中，“萨博”是他回忆父亲的纪念品，也是他向过去美好婚姻生活寻求抚慰的时光穿梭机。在那辆“萨博”里，他知道妻子肚子里孕育了新的生命，他们决定要为此买辆更大的车；他开这辆车接送意外残疾的妻子上下班；他坐在车里思考、吸烟、思考最近“被迫”认识的新朋友们与生活的烂事。车内空间俨然成了他逃离现实的避风港。

再次，“车”的演变反映了时代的变化。欧维记得，从前，大家喜欢开某一种型号的车，经常骑自行车。到现在，只有一个“再也没人会修自行车的社会”。欧维固执地坚守内心的净土，而潜移默化中社会已经不再是他年轻时的样子。因此，“车”的迭代是时间的流逝与物非人非的痛点。

此外，“车”是陌生人产生羁绊的机遇。欧维在前半生与妻子的邂逅，后半生新邻居的交往都是车在起重要作用。欧维妻子在远郊火车上相遇相恋，步入婚姻，而邻居因为倒车、学车、用车救护的原因闯入了他本不再有色彩的生活。与“车”相关的写作道具，如“车库”“停车场”“修车店”“车棚”“火车站”，也是故事情节的发生地，起到了承载语言和行动、酝酿情感的作用。

最后，“车”是欧维私有的疗愈手段。欧维年轻时的性格和生命是不完整的、残缺的、非黑即白的，直到通过种种与“车”相关的经历才填补了生命的空洞与情感的匮乏，从此过得充满色彩。例如，本篇中也存在着一种无法在别处通用的“车的语言”，即主角在每个无所事事的老年生活的早晨，都坚持在社区停车场里巡逻、管理乱停车辆。在亡妻去世后无人陪伴的每个早晨，他都坚持原则做这件自己“该做的事”，在规律的孤独中找些事做，以此来保持呼吸的习惯，就好像“车”牵引着他的生命线，让他无法主动结束生命，直到自然死去。

“车”在社会生活中是随处可见，必不可少的工具。将这样常见而早已为众人悉知的“意象”处理得新颖有趣、诙谐幽默、深刻细致，可见创作者的功力深厚。在北欧的冰天雪地里，用一“车”字写出满溢温情。

责编 曾伟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