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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

日期:2023-03-25 23:33浏览数:

我们家小区里经常出现一个老头。

这个老头儿大概五六十岁,典型的地中海,稀稀疏疏的几根白毛环绕在“海”周围,一双豆子般的小眼睛深深陷进沟壑纵横的脸中,下巴下面枯草一样的白胡子好像被风一吹就会立马飘落。他不像一般的老人身形单薄,圆脸,身材矮小,脸是成人的模样,身高却是小孩的尺寸。老头儿靠在小区和周围的垃圾桶里拾荒维生。早在我们搬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是垃圾桶的常客了,哪里有垃圾桶,有几个,每天垃圾桶里会有什么东西,小区里的老太太们闲谈时,说他甚至比垃圾桶自己都清楚。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老头儿是刚搬来的冬天。临近春节,各家各户都在置办年货。老中幼三代人买完东西回来,一齐在街上走着,拐角撞见这个正在翻找垃圾桶的老头儿。老头儿骑一个破旧的电动三轮车,车脏兮兮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了:起了皮的夹克,打着补丁的毛衫,竖着领口的已经发黄的衬衫,甚至还有半截露在外面的短袖,他似乎把所有的衣服都套在身上来抵御寒冷,却仍有些发抖。“这么冷的天,他不回家过年吗?”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

第二年春天,我常常跑去小公园。小区的小公园里老太太们聚集的地方,往往是各种小道消息的加工点和传播站。小到哪一家的猫走丢了,大到哪里的领导要过来视察了,只要你够机灵,都可以从她们的闲言碎语中打听到。从她们的口中,我对这老头儿有了一点点了解。“那捡破烂的老头啊,真怪,穷成那个样子了,别人送他东西还不要,活该一辈子捡垃圾。”“你是说那个老头啊,我给你说,他命苦啊,小时候患了小儿麻痹,后来和一个傻女人生了个孩子,结果后来儿子和女人都死了,要我说啊,这就是命,怨不得别人。”“他就住在小区后面那个铁皮房里。”

我跑去铁皮房,远远望过去,第一次真切地看到另一种不曾出现在我的世界中的生活。一大堆绑在一起的塑料瓶堆放在铁皮房外面的空地上,透明的塑料布盖着成捆成捆被压扁的纸盒。北方的冬天很冷,铁皮房里没有暖气 ,塑料布被钉在窗户上抵挡寒气,上面污渍遍布,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可想而知他在这间破旧的房子里住了多久。回家的时候,我再次遇到了他。他只比垃圾桶高出一个头,下半身坐在在三轮车上,半个身子努力向前倾,几乎钻进了垃圾桶,在里面翻找着,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似的,发出“唔”的一声,只见他从袋子里面揪出一件羊毛衫,“这么好的衣服,真可惜”,仔细叠好后放到车斗里,还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又继续骑着三轮车转向下一个目标。我不知道看到这些时我是什么心情,为他老无所养难过吗?为他即使贫穷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骄傲吗?为他捡到一件半新的羊毛衫开心吗?为他悲惨的身世不平吗?我不清楚,只是五味复杂,甚至有些恼怒,是一种由无力感引发的情绪,我能做的,只是可怜的同情而已。

我以为,他的故事最终会潦草收场,就这样普普通通艰难地度过余生。然而,事实证明,我想错了。忽然有一天,小区的广场上出现了很多举着横幅和锦旗的人,老头儿被他们围在中间,局促但又高兴地搓着手,满脸通红,是掩不住的喜悦。又是从老太太那里,这个老头儿在我心里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十几年来,老头儿用拾荒卖废品的钱,资助了好几个小孩读完高中,考上大学,成为山沟沟里家族的第一个大学生。这些即将远离家乡的孩子们拿着录取通知书,一个个递到老头儿手里,抱着他泣不成声。老头儿也满眼通红,摩挲着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好,好啊……”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似乎带走了沉痛的过往,小区的人对老头儿有了更新的认识,在路上遇到他也会亲切地打个招呼,每个垃圾桶旁边不知何时留下一片空地,专门用来堆放旧衣物和塑料瓶废纸箱这些可回收的东西,老头儿也不需要再将半个身子埋到垃圾桶里去翻东西了,不对,现在老头儿被叫做可爱的老爷爷。

一审:吴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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