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评

追求自由的人困于世俗，而河马被煮死在了水槽。处于奇怪的背景，一群奇怪的人，他们永远寻求新的刺激，寻求绝对自由，纵欲、吸毒、沉沦，以此向体面的传统价值标准进行挑战，他们因此被称作“垮掉的一代”。“垮掉”是因为他们没有撑起世俗的体面。

近年也总能听到长者用这个词形容年轻人，但我私心里觉得二者并不相同，如果说美国文学流派“垮掉的一代”是不顾一切燃烧着的火焰，那么如今被这个词囊括的年轻人们更像是残存火星的灰烬——没有彻底沉寂，然而将要消亡；没有能力燃烧，然而火星尚在。拿不起，放不下，既是被过去与未来都放弃的异类，也是被过去和未来拉拢的同类。他们既不被彻底抛却，也没有被彻底拾起，一半仰向天空与风，一半却仍陷于沼泽与泥。这个群体似乎充满了割裂感、破碎感和游离感。或许他们有着伟大的理想和抱负，然而许多人对待他们只是隔着玻璃橱窗皱眉观看，窃窃私语着评头论足。

那些极其轻易地用傲慢的口吻为他们定了罪的人，是否忘记了自己也曾被否定。七零后的张学友等歌手的“靡靡之音”、八零后的金庸古龙、九零后的电子竞技，哪一代人不曾被“垮掉”呢？被否定似乎成为每一代年轻人的宿命，他们在自己逐渐步入中年，乃至于步入老年时，漫不经心地朝年轻人开了一枪，他们不知道当初意气风发的自己早已被命中。

在幼时便被困在绳索里的河马，在长大后，即使面对焚尽一切的火焰也不能拥有挣脱的能力。相似的故事幼时便有所耳闻，只是当时的主角是象，孩童只感到同情，只觉得愚蠢，只认为固步自封之人会有此结局是意料之中，纯稚的冷漠，理所当然、高高在上，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河马”，也是“象”。脖颈上也套着绳索，也被压着头承认自己的“垮掉”。

从未如此的孤独，就好像在人声鼎沸、灯火阑珊里表演一场不被理解的黑白默剧，风声如此之大，而骆驼偏偏穿过针眼。

在电影中的卢锡安泯然于众人的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这荒诞的剧目是由现实改编，于是火焰注定熄灭，于是他终于穷尽一生也没能逃出那生命之圆圈，在火熄灭后白茫茫呛人的烟里，我咳嗽着，红着眼眶，于泪眼婆娑中看见了卢锡安的新生、卢锡安的死亡。

我看见了黑天鹅的死亡，看见了束缚与规则，看见了妥协与放逐，看见了驯服与折辱，我看过黑天鹅的死亡……

“这是什么声音？”

“是大象在叫啊。”面目模糊的人群笑吟吟地回我，声音嘈杂而清晰。

原来是象啊。

我低头看见了沸腾的水，水中的火，火中的我。

是象，也是河马。

是我，也是卢锡安。

空气中慢慢弥漫起一股被煮熟的肉香。

河马挣扎了吗？河马逃走了吗？河马去哪了？

河马啊……

你如果见到那些“被垮掉”的人们，记得告诉他们不要向现实的蹉跎低头，别一味地对世界的寒风收敛锋芒，别忘记在很久之后再听到“垮掉的一代”的蔑称时，将手指从扳机上移开，别对意气风发的自己再开冷枪。

一审：吴仪

二审：朱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