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评

夏日的午后，天阴沉得发闷，乌云慢慢聚拢，山雨欲来风满楼。

“娘，您放我出去！”青年拍打着书房的门，做着最后的尝试。

门外响起一种令人心碎的颤抖的声音：“穆儿，你就听你娘这一回吧！你爹走了，娘，娘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了啊。”门那头的青年沉默了。

“娘，要下雨了，我闷的难受。”

“娘给你开了一扇窗，你到窗边透透气，一会儿就好了。”“嗯。”青年回答的是那么消沉。

“你不是爱看书吗，这回娘不管你！你就在书房里好好看你那什么宣言。一会儿啊，娘给你送饭来，你好好待着，啊！”说完，女人锁上书房的门，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踱步回卧室里，女人痴痴地在梳妆台前坐下。她知道：儿子是要去干大事的，她不应该阻拦，就应像当年一样……但是，但是，她舍不得啊！当年，她送别了丈夫;如今，又要让她送别自己的儿子——她做不到！

点点珠泪洒在阴沉的蝴蝶瓦上，奏起了起剪不断，理还乱的浅唱。

伴着浅唱，女人抬起头，对着镜子，开始打量起了自己：昔日青丝如瀑，如今却是早生华发，昔日玉手纤纤，如今却是老茧密布。时间使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沟壑，岁月使吹弹可破的皮肤日渐松弛。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倘若与他在地下相会，他还能再认出自己吗……

小心翼翼地打开梳妆台的夹层，她取出了几张泛黄的信纸。她又一次地读起了早已烂熟于心的文字。忽然她好像回到了过去：夫妻二人鸾凤和谐，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伉俪情深……那真是段如梦般美好的日子。

“这就快到饭点了，得抓紧了。”女人看了一眼时钟，匆忙来到厨房，开始为晚饭忙碌。家里只有两人，她自己吃的还少，做两碗豌豆饭，炒一碟小青菜，足够了。最后还不忘往儿子的粗瓷碗里拌上半勺上个月的猪油。顿时，那米看起来晶莹剔透，惹人流涎。

这几年世道艰难，家里也日渐窘困了。女人四处奔走，才勉强凑齐儿子的学费。一年到头，既吃不到肉，也吃不到有油性的新米，平时也就靠这猪油解解馋。但说来也怪，虽然三餐吃的都是陈米，女人却也总有办法把饭做得有滋有味，精致无比。谁能想到这是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呢？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雨下大了。

“穆儿，饭我给你带来了。今天饭里可给你拌猪油了。” 女人拍了拍书房的门,只听到雨声作为回应。“这孩子，还不理人了是吧！还有啊，现在雨大了，你可别忘了关窗户，受了寒啊，又该耽误功课了。”书房里还是没有人回应。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强装镇静，用颤抖的手打开了书房的锁。啪的一声，女人手里端着的饭菜落了地。看着那个自己打开的窗户，女人开始喃喃叹息:“还是没能留住他吗……戚嘉，穆儿啊，跟你真像啊！”此刻，她是那么的无力，那么的伤感。她再一次经历了极有可能是生离死别的别离。这一次，甚至都没有告别的话语。

此刻女人十分后悔。她明知道儿子可能跳窗逃走的，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把窗子给他打开了。她到底是希望他走，还是不希望他走呢？女人自己也糊涂了……

一道闪电照亮了昏暗的书房，女人这才看到了在桌上躺着的信纸。

母亲大人亲启：

儿今效父，广东投军，只恐此后，阴阳永隔。所以弃乌鸟私情，舍羔羊跪乳者，为救四万万同胞也。今日中国，腥云遍地，处处狼藉，是可忍，孰不可忍？天下兴亡，匹夫虽贱，于有责焉!余以此身许国，恐难报生养之大恩。惟有待来世，再拾葚异器，衔环结草。不辞而别，大罪乞恕。

不孝子

戚穆留

女人回到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儿子的信放也在了夹层里。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女人望向那扇她亲手打开的窗，彻夜未眠。风雨飘摇着，她在祈祷，她在祝福。

实习编辑 朱铃 李紫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