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评

深秋的长沙，毫无征兆地，雨，她来了。

似姗姗来迟却又不在名单上的宾客，她的出现影随着风的痕迹。看似安稳的沉沉阴云，本该一吹就散，却反戈，与之苟合。豆大的雨滴“嗒嗒”摔打在地，给苍灰色的柏油马路染上浓墨的印记。霎时，浓墨代替灰黑。雨势激增，风摇晃着树枝，急促地推搡着树叶，雨汽随风飘进屋檐，扑面而来的，是发梢后扬的吹拂感。檐上的雨帘随风被扯动，打湿灰色台阶，些许嘈杂的抱怨在耳边嗡嗡作响，伴随着杂乱的撑伞声。水汽氤氲捋直而上，轻笼大地。

没有带伞的我，静静地，躲在屋檐。看着行人匆忙的步履，在雨中划出弧线的水链。他们大多是二三成群，合用一把伞，一群人同在一把伞下，也显得格外亲密起来。嘴巴张张合合，仿佛一人还没把意思诠释完整，又有一人开始搭话。不时因行走不便踩进水坑，话匣子便似那溅开的水花，在空中飞扬起来，步伐也似因趣事变得冒失起来。与前者的欢愉不同，少数行人的步伐轻慢，带着些微沉重，从未溅起水花。独自行走的他们，脸面上的表情定定的，透露着冷淡的神色。他们冷漠的面孔背后，是否会有对远在异处的故人的思念？他们不经意间显露的“生人勿扰”的面容，是因为并没有被周围人理解而选择性地封闭、逃离么？处于被剥离得如此干净的生活网络中，他们会不会在一步步尝试开放自我、接纳他人，却又被现实逼退呢？我出神地望着他们，耳边似蓊郁老树的沙叶与风摩挲成的雨声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消散了杂音、充溢着白光的世界。

白光在脑海，却又似在眼前浮现，恍如隔世。白光的中央，虚浮着一头鲸鱼。偌大的尾部轻轻上下垂动，鳍部微微摆动，庞大的身体轻盈而缓慢地游动，轻柔的流水顺着它腹部白桦树色纹路轻抚着，滑过它巨大扇状的尾部。它的眼睛深邃而低迷，嘴部微张着，时不时地，它唱起高昂却透露低沉的鲸歌。是52赫兹，我猛然意识到。阳光顷刻洒下，它的头部轻轻扬起，对着透过蔚色海水的阳光，似在渴望着什么。它的歌声，带着蓝鲸般柔美的声韵，可不同于蓝鲸15~20赫兹间的频率，它的频率却高达52赫兹。尽管它的声音可在湛蓝的海水介质中扩散至半个海洋，它的鲸鱼同伴却永远无法听见、回复它。它庞大，却孤独……雨水应时而下，拍打在海面，高频率的歌声在它前端发出，辽远却空荡，波浪般震动周围静水，又坠入无尽深壑，再无音讯。海水，冷得彻骨。它孑然一身，在深蓝的海洋中独自游动。面对大洋深处，发出过去不曾有、将来也不会再有的呐喊……

白光渐次褪去，恍回神儿，雨也停了。屋檐有滑落的雨滴，我伸手去接，水珠滚落手间，随即化作浅浅一滩，再也发不出它原本的滴答脆响。墨黑色的柏油石子缝隙中透着水光，更有低洼处的清浅水坑证明那雨的存在。转望四周，已是黄昏时分，西落的斜阳将天空印染上粉黛色，还未散去的团块状白色云朵上方虚现着小半段弯弯的彩虹。远处，鸟鸣依稀，左下角的屋顶上方，奶白色大块云朵悠悠地飘着，慢慢被风吹跑了。

若是行人正好出门眺望，五十二赫兹碰巧浮出海面换气。赏此美景，希冀其轻扬嘴角，淡淡抿嘴一笑。

实习编辑 朱铃 吴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