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评

上大学没几天就发现出门左手边那面通透明亮的窗户后面是湖南省肿瘤医院几个红字，肿瘤医院，好新奇。

大学军训期间自己去了一次肿瘤医院，教官实在是太过严肃让我不得不借着我水土不服的当去最近的医院——肿瘤医院喘口气。进去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大步流星，我从前去的医院从来不像这样，最像的应该是乌市的医院。彼时我因为一场大病不得已要转去大医院。一路上我们穿越了戈壁荒漠，又驶入了两侧高楼林立的公路，车穿过天桥再出来的时候没有刺眼的光亮迎接，好像去医院的时候都是阴天。后来过了快十年我去影院看《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电影的色调蓦然就有些熟悉感，只是他们穿过天桥是出狱，敞着车窗享受电影里为数不多的亮色，我是去等待宣判。

到乌市医院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颜色恹恹的人。那次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有人会自己给自己拿吊瓶挂水；有人会躺在医院的长廊休息、坐着吃饭；有人只能吃清水白菜、白馒头、清水面吃一整年。自那以后我不愿意去医院，我后面几年倒也突然变得很健康，很少生病，壮得像头小牛，可能是身体也懂我的想法。

他们太苦了，我们也是。

住在肿瘤医院旁边过后发现回忆不假甚至还朝好的方向偏了一些。每天早上必经的上学之路，出奇地破。一条小破路上有松垮的砖、破旧的小报亭，还有一些看起来很凌乱的人。七点多走在小破路上，会路过肿瘤医院，到了医院门口路两边就都是人了，偶尔有人躺在草丛里，我会惊奇地多看两眼，有人会蹲在路边的石坎上啃玉米，还有人在乞讨。早上的医院门口格外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几辆三轮车旁，车主一把掀开车上的大白布，忽地一大股热气冒起来，那白布底下盖着的就是这附近最便宜的早饭了。那些凌乱的人在三轮车之间涌动，出来时还要小心些，因为医院门口还有在地上的，只有上半身的人。

上学路上总会受到很多打量的目光，就像我过年回村儿那些爷爷奶奶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些人年龄也不大，但也是带着一样的对年轻生命的新奇打量着我。印象最深的是站在绿化带里的一个女人，左边和右边鞋子穿得不一样，袜子倒是一样的，上衣是我在老家的镇子上随处可见卖的花袄，应该是暖和的。她头发也没怎么梳，就站在绿化带里喝稀饭，拿着小碗沿着碗边，喝得很有技术感，甚至没走近我都没察觉只是一碗最便宜的白粥。看她喝着喝着旁边又来了个女人，我前面就听这个女人喊了一路：“回收特效药！”什么是特效药，我不知道，但她和捡烟头的人好像认识。

我总是在追公交车，旁的人不懂，出校门就看到公交车那就得开始飞奔了。

于是我就不顾一切地飞奔。终于追上了，那天不是那么挤，我掏出包里的面包打开狠狠咬了一口。

突然司机一个猛刹，长沙的司机是这样的，有人趁乱踩了我一脚，我看了一眼漆黑的鞋印正要开骂，想了想又咬了口面包。觉得挺好了，我还有脚可以被人踩到。

一审：吴仪

二审：朱铃